top of page
搜尋
pitapattheatre

做鸡还是做鸟,这是个问题——解读《记忘录》

徐墨龍 / 粉墨勾蘭

“⼀只被三条蛇蛇过的蛇鸡,三条被⼀只鸡鸡过的鸡蛇。”是《记忘录》里的一句耐人寻味的对偶式台词。“蛇“或“鸡”在句中有时作名词解,有时作动词解。如果我们要从人或组织的异化的角度去认识本剧的话,“蛇鸡”与“鸡蛇”要理解为一个新物种也未尝不可。《记忘录》是程守明第二次跟侯佳芝合作合演的戏剧,这个组合在《下人》时的那种独具风格的表演方式令人惊艳,所以戏剧上演前就让人期待。期待没有落空,因为他们实力不减。


本剧既不是像宣传说的那样,是《下人》的改编,内容也不是谈哪一处具体的抗争运动。虽然文宣里提到缅甸政府镇压示威民众的惨烈事件——一如花少女抗争者被枪杀了。戏剧是缘起于对缅甸抗争者的关注,近而对政治运动做了颇为深沉的思索。透过此剧,我们可以感受编导丰沛的创造力,以及灵活多变的艺术策略。这是他的创作的一个特点:不去直说事件,让作品不受一地一事的限制,而是通过戏剧建立一个三角结构:抗争者、压制者与民众之间的关系与转变。


剧中的蛇、鸡、砍蛇人、与树的寓言故事富有哲理意涵,是戏剧的精华所在。所以这是个政治寓言,剧中人物各有所指。鸡——人民,蛇——鱼肉、压榨人民的政权。鸡被三条蛇前后吞噬,又前后得以逃出蛇腹走出,是因为“砍蛇人”适时“手起刀落”,在蛇身划开一道口子,鸡得以在窒息前获救。那为何是三次进出蛇腹呢?聪明的读者或许会联想马来西亚近年来的两次政权变更: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老政府,一个短命的新政府后,人民目前和一个不速而至的新新政府正在磨合中。但这应该只是一种解读,实际上这样三角关系可以指涉多数的“民主”国家。

那么人民——鸡三度在蛇肚子里是什么情况呢?剧中是这样叙述的:

“它在蛇的肚⼦里,⾃觉幸福地啄食地上的寄生虫,鸡吃得越多,蛇就越是健康、强壮⽪下的肌⾁内层长出了厚厚的脂肪,脂肪配合肌⾁的壮⼤往鸡⾝向内挤压;吃得幸福的鸡努⼒继续往内走、往前走,走向更“康庄的⼤道”。然后鸡再也动弹不得,它的⾁⾝快死了,它的精神却觉得幸福……“刷!⼿起⼑落,那⼈在蛇⾝上开了⼀个⼤洞。鸡带着已被压缩得扭曲的⾝躯走了出来,往地上⼀吐,⼀条长⽽粗的寄⽣虫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就死了。”


对比马来西亚的政局与人民处境,这段描写可说入木三分,让人不禁联想联翩。


到这里,有必要谈一下“砍蛇人“了。在一次演后谈里,有观众提到终结这种宿命式的循环往复,得靠“砍蛇人”的拯救,还是剧中提到的鸡变鸟飞走,获取自由?这个讨论忽略了戏剧在一开始说这个故事时就已经提到:鸡和蛇,都是砍蛇人带来的,这是一场砍蛇人设计的表演,鸡是砍蛇人救的,但同时,鸡也是砍蛇人送到蛇口边的。所以,我们赫然发现剧中的政治讽刺与鞭挞并不限于鱼肉人民的政府,而是包含人民,乃至“为民除害“的改革者,因为鸡为虫死与砍蛇者视需要救鸡都是一种异化。所以要“做鸡”还是要“做鸟”,对人民来说也是个问题。

就像剧中警句所示:“因为不习惯⾃由,所以⼀旦⾃由了就会被⾃由憋死了。”以及反问“如果拿掉他们的⼿机、计算机、汽⾞、房⼦、保险、储蓄...... 他们还能活吗?”


本剧的符号性极大,故事中的事物是符号,人物也是一个个符号,从剧照到预告片到正式演出画面,我们看到那么写实的人物形象,但他要说的不是一个个具体的人物,而是一个阶级属性或一种社会人群,例如剧中提到那棵弹痕累累的又会偷看少年男女在帐篷里造爱的百年老树,又例如程守明扮演的男子是一个抗议者,还是躲在后面的人民?可以说他两者都是,因为剧本并不写具体的人物,而是写一个阶级。


看《记忘录》,想到政治议题作为素材纳入戏剧里的做法:有时候艺术家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了政治势力的先锋尖兵,为其冲锋呐喊;但成熟的艺术家善于把政治议题化为自己创作养分,再融合到自己的风格形式里去表现自己的美学旨趣。这样的作品就有可能沉淀下来,可以隽永耐看,不易被时间淘汰。我觉得《记忘录》还是比较靠近后一种的。


剧名《记忘录》,因为害怕忘记所以要记录,如何记录?文字与艺术。剧中提到画画,也利用一些衣服的摆放来拼凑一些“艺术”的画面,只是不知为何戏剧没有太花心思去经营这一部分,以致出来的效果只是“意思意思”。


最后还要说一个事儿:本剧是纯华语发音的。这对每戏必听多语的程守明戏剧的观众来说有点儿新鲜。相对而言程守明比侯佳芝的华语发音更纯正。侯佳芝是一位演技高超的多语演员,英语和马来语都说得很溜,但华语的表现从这一部剧来看还有上升的空间。


原载:2021-6-13星洲日报艺文版

4 次查看0 則留言

Comments


bottom of page